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Heart Signal 【第五人格佣医新年活动】

【00:00】

商寂:

#久违地再发d5文,祝大家新年快乐,新年一切都要顺心呀


遵循父母的建议来HeartSignal寻找未来伴侣一定是她新年最差的决定——当节目组告诉女生组要在二月的开始准备一场跨国约会时,艾米丽已经可以预感到自己的窘迫。

艾米丽·黛儿,英国第一季心动的信号HeartSignal的女一号,一个相当典型的精英女性,有牙医这个令人尊敬、收入优厚的职业,精致姣好的样貌,不信神不信命,只相信自己。由于她前半生的主旋律都围绕着考试和学医,无论是学生时代还是就业以后,艾米丽都没有谈任何一次恋爱,她觉得真爱这种事情可遇不可求,与其和一个人凑合一辈子,还不如自己一个人过。谁知她还没急,她的父母却先着急了起来,见着英国要引进心动的信号这款真人秀约会节目便火急火燎地找艾米丽商量。

“我不干。”艾米丽干脆地拒绝,“这种节目除了浪费时间没有任何意义。”

“万一呢?”父母亲这样问,“你又不相信真爱,又只想要真爱,还不愿意为了寻找真爱付出哪怕一点点努力。你就这么轻易否定你人生拥有爱情这份幸福的可能性吗?”

虽然在艾米丽看来这些都属于病急乱求医努力找补的说辞,但她也懒得和父母起不必要的争执。

艾米丽打心底不觉得自己能在这里找到真爱,不过趁着午饭时她曾经和姐妹们一起看过这个节目,里面描绘的生活倒是很美好,也许可以给三点一线的生活添点乐子。可是当她真的来到这个节目以后,她发现真实的生活与节目相比简直就是买家秀和卖家秀的区别。女嘉宾们表面上一团和气,实际上关系并没有那么亲密。剩下三个女生实际上还在为同一个男人暗中较劲——这是最让艾米丽觉得麻烦的事情。每一天下班时本来就精疲力竭,还得面对心动小屋里令人窒息的空气和每个姐妹轮番进行的诉尽衷肠。

更让她觉得不值得的是,她牺牲了工作后有限的闲暇和自己从来吝啬于花在社交上的精力,来到一个随时得被人窥探隐私的真人秀节目,却发现这里的男嘉宾并没有她想象得那样光鲜亮丽。一个总在高谈阔论显得自己很渊博的律师,一个沉浸在自己歌声里的魔术师,一个一直自顾自捯饬着奇怪装置的程序员,还有一个沉默寡言抱臂坐在一边的男人,艾米丽不知道他的职业,也懒得探寻。这里面只有律师看起来像是来找伴侣的,也确实吸引了三个女孩的注意力,剩下三位男嘉宾仿佛只是来进行一场公费旅游——虽然真实状况如此,从过往的节目来看,艾米丽依然可以肯定节目组会把这些并不怎么合适的主角和并不甜蜜的素材剪成一出精彩绝伦的恋爱大戏。

她本来的计划已经从来找一个未来的结婚对象变成了划水了事,结果却接到了来自节目组的最新任务:一场浪漫的异国旅行,由女孩们发起,男嘉宾会随机选择自己喜欢的明信片,从而决定此次约会的配对。看来划水是不行了,她想着不禁叹了口气。不仅如此,还得去找个合适点的旅行目的地。

标准一,疫情不能太严重——虽然如果是和英国比较,那恐怕大部分国家都称得上安全。标准二,不要太冷。标准三,传统意义上的浪漫大于好玩,这可能是节目乐见的,也是只想划水的艾米丽最好的选择。

综合来看,艾米丽选择了赤道边的亚洲城市:新加坡。这是一座以繁华为特色的城市,换言之就是毫无特色。艾米丽初步的安排是参观新加坡最标志性的几个景点:鱼尾狮,摩天轮,圣淘沙,金沙酒店,这些富有工业气息的景点为往来如织的游客提供流水线一般的浪漫图景,不得不说是艾米丽的最优选择了。

她提前登机前往,在樟宜机场旁的大商场逛街,少有地徜徉于大品牌各有风格的玻璃展示柜前。窗玻璃上贴着充溢着喜庆气息的窗花和宣传标识,店内偏冷色的装潢却并没有亲民一分,换回的也不过是寥寥穿着高雅的妇人的青睐。艾米丽只注意到了一家黄金店的展示柜里多了黄金雕刻而成的可爱小牛挂坠。如果换做平时,这一定不是她会买的东西,但她想着自己是来约会的,猜测对面的男生也会给她带礼物,她既不想谈恋爱也不想欠别人的人情,于是买了下来——如果他喜欢可以留作纪念,不喜欢也算是个值钱的物件。

此时她看向对面,有家长们带着孩子排着队,人群成了一条红色的长龙。她仔细看才瞧见是神奇宝贝的专卖店,正在进行着新年的促销活动,门口摆满了名为肯泰罗和大奶罐的玩偶,以及穿着一身棕色牛形外套的皮卡丘。

艾米丽这才意识到新加坡华人也过中国新年。今年是牛年,而她来的这个时间点,恰好就是华人春节大年三十的前一天。

这对艾米丽来说不见得是一个好消息——她对民俗文化本来就没什么兴趣,连在家过的圣诞节也是聚会大于仪式本身的意义。她反而比较担心大年初一很多商铺都会关门,毕竟她给年初一那天安排的行程就是去随便逛逛,体验一些民间小吃和网红的店铺。

很快要到那位神秘男嘉宾登场的时候了。艾米丽收拾起继续在这逛街的念想,按时去机场等待他的到来。

机场大厅的“水滴“像宣传册里描绘的那样,恪尽职守地坚持着相同的步调上升和坠落。无聊时她环顾着周围的行人,有个戴着口罩的男人一言不发地跟在妻儿的身后。他的妻子牵着孩子,女儿向父亲伸出小手,父亲笑了一声向她摆了摆手,还是兀自走在后头。有一群学生严严实实地穿着防护服,艾米丽看不见他们的表情,听不懂他们的语言,却清楚听见他们声音里的喜悦——也许是在外漂泊的学子要回家了。疫情期间,连平素热闹非凡的交通枢纽都冷冷清清,接机的人甚至比飞机上下来的人还要多不少,恐怕正是因为疫情已经阻隔了他们太久太久。有人一掷千金只为了一次再相见的机会,有人费劲辛苦才能取得回家的门票,她想到自己公费旅游只为了出演一场不合时宜的风花雪月,难免心下戚戚。

“嘿艾米丽。”

她回头,发现是那个几乎没和她说过话的男人,奈布·萨贝达,不知什么时候出现在她身后。他穿着一身带着深绿色兜帽的长外套,显得身材颀长。事实上,还在心动小屋的时候,艾米丽就没有见过他穿着其他男嘉宾那样正式的西装领带,此行他穿成这样,艾米丽并没有觉得有多意外,倒是觉得比平时的休闲装还要更适合他。

“我没想到是你选择我的地点。”艾米丽说的是实话,“凭我对你有限的了解,我以为你会选郊外风光的地点——那会比较富有冒险精神。”

“换做平时,确实。”奈布耸了耸肩,“可我有些懒于做约会这件事,所以就哪里轻松选哪里咯。”

这倒是和艾米丽意外的契合。“那可巧了。我们两个根本不想谈恋爱的人千里迢迢从欧洲跑到亚洲来参加一场恋爱真人秀的约会。”跟在附近的摄像大哥看着表情有些为难,艾米丽也不好再多表示自己对约会的不上心,于是识趣的岔开了话题,“不过,我给你准备了礼物。”然后将礼盒装好的牛年挂坠递与奈布。

“谢谢。”奈布拆开礼物时脸上明显带着些惊喜,“你这倒是提醒我了,今年是华人春节的牛年啊。感觉会有很多值得期待的民俗活动。”他似乎并没有给艾米丽礼物的意思,这让艾米丽觉得自己吃了亏。

“是啊。”而实际上很多店铺都会关门。艾米丽没说出自己的真实想法,只是淡淡地附和着。“我们先走吧。舟车劳顿的,先休息一晚上再出门。”

晚上他们睡得很早,第二天见面得很准时。行程安排紧锣密鼓,艾米丽说一个地点,奈布就默默跟着,跟随的摄影师团队满脸都写着尴尬,似乎同时在发愁该怎么拿这些糟糕至极的素材交差。他们去了圣淘沙,艾米丽穿上自己最好看的泳装,却发现这里的沙滩远不像想象中那样颗粒晶莹,反而因为污染显得灰蒙蒙的。他们又去了高楼林立的滨海湾,看了新加坡最标志性的鱼尾狮,虽然疫情期间游客显然少了很多,但并非到了能像宣传片里那样随意拍摄到没人又好看的照片。到了夜晚的时候,滨海湾灯火辉煌,他们在摩天轮上眺望,在金沙酒店高档的餐厅享用各国大厨准备的自助盛宴,然后一日行程的重头戏来了——便是在顶楼的船型泳池游泳。这算是艾米丽对新加坡最抱有期待的地方了,毕竟她看过许多人在这无边际泳池拍下的照片:要么是碧波与蓝天融为一体,要么是繁华的星芒与孤月呼应,而人就坐拥这偌大的天地,仿佛世界的主人。然而当她真的到了,她其实早该想到,一切涉及到工程学的问题最终都会落回实际的钢筋水泥,比如无边际泳池周围层层环绕的复杂结构,防坠落,也保持着泳池的正常运作,只是让天地接壤的梦境破碎了而已。奈布始终跟着,需要拍照的时候就帮忙,时不时接上艾米丽的话茬攀谈几句,除此以外便没有更多了。艾米丽说不上自己的心情如何,奈布这种态度也许恰恰是让她最舒适的伴侣,可是她想到这场旅途,便总觉得有些遗憾。

“你觉得怎么样?”当奈布将双臂舒展地搭在泳池的边沿上时,艾米丽小声地问他。

“这对我们来说都是最好的步调。”他这么回答,“毕竟我跟你一样,我是被一群哥们偷偷报上的名。混小子们。”

“我跟你倒是不太一样,我本来是被父母建议,自己也同意要来的。”

“然后你很失望——因为认识的都是我这样的人。”奈布嘴角带着玩味的笑,一脸“看你怎么圆”的得意表情。

“然而我并不知道的你的职业,所以我也不知道在社会地位这个维度上你到底是个怎样的人。”艾米丽丝毫不客气地撇撇嘴反唇相讥,“如果你让我猜,那我估计会说你说得对——毕竟我已经很久没见过第一次约会不带礼物的人了。”

“我的职业是自由职业,我干过雇佣兵、学校的运动教练,写过书,也在网上成为过网红视频博主,可能多到我自己都记不住。礼物这里确实有一些难言之隐。”奈布随后就陷入了沉默,眼睛直勾勾地盯向新加坡看不见星星的红色夜空,像是同星星一起被吸进喧哗的猩红色里。

艾米丽抬眼一望泳池边,摄影师们穿着夏威夷度假一般浮夸的短裤,半躺在白色的躺椅上,共举酒杯交谈甚欢。看来他们已经相当满意于自己拍到的内容:一对男女在无边际泳池中交叠的影子就已经足够观众浮想联翩,很适合作为艾米丽和奈布这对毫无火花的CP一个浪漫而体面的最终幕。至于他们在谈情说爱还是恰好在吐槽观众,对观众来说是不太重要的。

淋完浴他们再碰面,奈布问道:“今天是华人的大年三十夜,有什么别的安排吗?”

其实没有,但艾米丽并不想扫他的兴。“你想去牛车水附近转一转吗?”

他露出纯粹的笑容,没有请示节目组,拉着艾米丽就走。公交车宛如一艘渡船,从繁华的一岸走进黑暗,又一路到达另一岸的喧哗。此时牛车水张灯结彩,长街的两侧布满了红彤彤的灯笼和属于牛年的彩饰,路灯中高悬着这条街许多店家对来客的祝福横幅。每一家店家都有客人,也许往年更多,但今年依然有许多家庭在团聚中度过;他们纷纷选择坐在街边而非店内,等候美餐的人恪守着戴口罩的责任,美食的氤氲中人们对着街对面招手,互相问候着新年好。路中间没有一辆车,取而代之的是不断走过的舞狮舞龙表演,伴上喧天的锣鼓声和坐在露天餐位的看客们的欢呼声,华人新年的热闹瞬间就出来了。

艾米丽看着这么多人,一是觉得自己耳膜震裂,二是害怕病毒传播,驻足看了半晌就想拉奈布走。

“你不觉得这一切都很迷人吗?”奈布显然并没有离开的意思,“圣诞节,在我的家人都还在的时候还有那么些仪式感,现在已经完全沦为购物狂欢节了。还能见到一个民族如此庆祝,如此传承,是一件让人觉得很感慨的事情。”

“我是一直觉得节日这件事只不过是给人休息和团聚的理由,其余我并不觉得它有什么意义——所以所谓被消费主义裹挟,我也觉得不过是现代过节方式的变迁。对人类来说,所有的民族、国家,乃至人类命运共同体,这些用来绑架个人的概念,都不过是想象的共同体罢了。”

“看来你是对除了你自己的事情漠不关心。”

奈布这样的说话方式着实让人窝火,所以艾米丽又一次忍不住要反驳,“我为我的家人赚钱,为我未来的孩子努力成为一个更好的人,你凭什么说我自私?”

“这不也都是你的事情吗。”奈布平淡地说,“听着,我去过日本地震时的救灾,帮助过欧洲难民,也去过医院作为抗疫的义工。与这些相比,你觉得那些还不属于你的事情吗。”

艾米丽望着这一派与自己仿佛很遥远的歌舞升平。她内心并不认同奈布对她的批判,甚至对于他贸然的指责感到十分恼火。因为她一直以来都是这么活的,也并没有人有这个权利去指摘她只为自己而活。她有一套自己笃信的价值体系,那些都源自她所读过的书、过去的生活,从结果论的角度上来说她的这套认识显然是成功的,那她自然更不必让奈布这样靠批判别人获取快感、彰显大男子主义的人改变自己过去所坚持的东西。

“可你这些努力有什么意义吗?明明靠着一个人根本不可能改变这世界上很多无法解释的荒谬。”艾米丽如此诘问,“至少我为自己努力,我能做到我想做的一切。”

“没有人会因为星星太小而厌弃夜空。”

艾米丽并不知道奈布在想什么,她看着他一脸正经地看表演和后续的烟花,就算心里对他的过去产生了一些好奇,她也不愿意对这种臭屁男人开口说第一句话。他们去了街边一家港式甜品店,芒果的香甜丝丝嵌入味蕾,除此以外这次约会毫无圈点之处。他们就这样在沉默中结束了第一天的行程,礼貌地道别,就各自回到自己的房间。

第二天,奈布依然准时到了酒店楼下,见到艾米丽,他只是简单地招了招手。大堂里空荡荡的,没有大张旗鼓的摄影团队,算是节目组给他们真正培养感情的空间。

“今天有什么安排吗。”

“没有,自由行动。”艾米丽耸了耸肩,“你可以去寻找你最想要的民俗活动——观察你周围的生活,如你所说。”

奈布似乎并没有感觉到她话里的揶揄,反而非常认真地回复,“大年初一,新加坡华人很多都会去庙宇祈福。”

根据奈布的说法,面前这幢看起来普普通通的寺庙就是一处“非常灵验的圣地”。几位老爷子坐在两边的门廊若无其事地看报,庙宇里静悄悄的,只有浓烈的香味在昭示着来客的存在。艾米丽第一次闻到香的味道,那是一种乍一闻起来很呛,但适应环境后就会觉得安静的味道,厚实得像一位老人摆满木制家具的陈旧的家。

奈布仿佛对这一切的设置都很熟悉——一进门就轻车熟路地拿上特定数量的香,走到正中间烧得正旺的香炉前把手中香的末端点上,在每一尊神像前深深地顶礼膜拜,然后在佛像面前敬上三柱香。艾米丽并没有什么信仰,也不相信什么祈福,就只能有样学样地跟着奈布进行着程序。香灰落在艾米丽赖以维生的手上,烫得她一个激灵,手中的香散落一地,折成了不知几根。奈布拾起有被点燃过的几根,替艾米丽一根一根摆好,插进了香炉里。

“这香灰真的很烫手。”

“那是佛听到你的愿望了,新年会有好运的。”

“你真的这么相信神佛吗?”艾米丽问。

“你完全不相信吗。”

“我是无神论者。如果人沉溺于所谓神的庇护,那最终也不过会像等待戈多一样,等待一个永远降临在明天的幻象。”

“那你相信任何意义上的希望吗——希望今年一切顺利,希望自己度过难关,希望这个世界都能从疫情中复苏。”奈布的问题,艾米丽无法回答。

“我曾经来过新加坡,为了来拍一些旅游的测评。昨天你带我去的地方,我以前都去过。”奈布望向天空中还没有那么炙热的太阳,“我喜爱旅行,每到一个地方都希望能好好感受这里的风土人情、湖光山色。但是在新加坡,这些你永远感受不到——你能看到的只有冷冰冰的混凝土王国,工程的力量创造了奇迹,但那些人造的奇迹根本无法带给人心灵的震撼。”

“但是是很好的旅游景点,适合那些想出去玩又不想走出舒适圈的人。”

“是这个道理,但不适合我这样真心想要更多体验的人。就在我懒散地走在新加坡烧得发烫的街道上,我收到消息,在英国独居的母亲自己在家摔了,情况不容乐观。我当时只觉得心慌意乱,想到我临走前她精神地来送我,如今却无力地躺在病床上,我甚至可能再也见不到母亲,就没法平复自己的情绪。震惊惶恐的时候一阵香气吸引了我,我一抬眼,便是这座庙宇赫然在我眼前。远在亚洲的我不知道该怎么办,便鬼使神差地走了进来。可能因为工作日的缘故,当时没什么客人。我看着墙上的说明,一步一步地尝试,在这短暂的时间里,心自己便安静了下来。”

“后来你母亲呢?”

“当天下午我就买机票回了英国。她后来康复得很好,奇迹一般。我知道邻居的及时发现和医院的救治一定是最重要的,但我时不时在想,万一呢?万一神有听到我的声音,然后便决定多给我一个与母亲重新相处的机会呢。万一是我虔心的祈祷让她自己听到了呢。就像哪怕是画上的最后一片落叶,哪怕是虚假的、无用的——可万一呢。所以我看到你的明信片时就来了这里,一是来还愿,二是把这里,当作给你的礼物。”

艾米丽沉吟着望向香炉中袅袅的云烟,她知道自己此时心潮澎湃,却难以描述她此时真正的感受和触动。就仿佛一个走在洞穴里,在一片混沌中无法找到出口的人,抬眼一望发现了高处的缝隙里透着一束阳光。你知道你出不去,但那束光的存在本身,就已经足够让你触动了。

“也许……”艾米丽嗫喏着,“我可以重来一次吗?”

奈布绿色的眼睛突然因为讶异而睁大,转眼间,那双总是坚毅、面对她时又往往带着不屑的眼睛竟饱含前所未有的温柔。

“当然,我不介意,他们应该也不介意。”奈布指的应该是那些俯瞰众生的佛陀。

他带她又去拿了香,也拿上了自己那份,又重复起一样的仪式。这一次,艾米丽明显感觉到自己感受的不同——也许是自己太狭隘,总秉信着只有上帝已死是唯一的真理。她一直觉得那所有的不可知领域都不过是人为了逃避而制造的归宿,殊不知这归宿,竟然能如此让人心生安宁和敬畏。她一直以来的人生都是那么顺利,只要是她想做到的,她就一定能得到;也许正是因为如此,她从未需要别的什么来解释人生的荒谬。

可是她的人生不荒谬,并非这世上就没有荒谬。她想起那些患了新冠肺炎的人,想到那些因为抗疫而死去的勇士,便终于感受到为什么人们需要“一切都会变好”的希望,不因为自己强大或弱小、这世界幸福或糟糕而改变的,那一份不依托于理智而存在的希望。

艾米丽长呼一口气,在脑海中许下这个愿望,然后一叩、两叩、三叩。香灰悄然落在手背上,她心满意足地望向面前的佛像,仿佛他正对自己微笑。她偷偷瞄了一眼她身边的奈布,又一不小心撞上了他看向自己的眼神。

新加坡大年初一的街头给人一种奇妙的感觉,说不上萧索,但街上的行人和营业的店铺明显少了;也说不上热闹,但每一个门店上贴着的对联和窗花红彤彤的,却显得非常喜庆。午饭点已经到了,大大小小的中式餐厅也都没有营业,只剩下了快餐店们照常开着。

“要不我们直接快餐解决吧……”奈布无奈地挠挠头,“我已经饿的不行了。”

正当艾米丽也觉得这是最后手段时,几个拎着大包小包、学生模样的孩子在他们旁边驻足,用英语问他们:“你们是来旅游结果找不到吃饭的地方了吗?”

“是的。你们知道这附近有什么除了快餐店以外的餐厅吗?”艾米丽问道。

“倒不如跟我们一起吧。”为首的一个男生主动发起了邀请,“宿舍食堂的大叔回家过年前给我们留了很多菜,我们几个留学生也吃不完,不如和我们一起,还热闹些。”

艾米丽还犹豫着要不要去,奈布已经很开心地和那个男孩达成了共识。于是他们二人跟着几个学生到了他们的学校门口。保安们恐怕也放假了,并没有看着宿舍区的大门。几个孩子带他们来到宿舍食堂,这里摆满了长长的桌子,此时却一个人也没有——除了一个在餐厅学习的女孩子,而她看见他们回来时也抛下书本蹦蹦跳跳地跑了过来。

为首的男孩让他们在食堂稍作等候,便拉着其余几人兴冲冲地上了楼。不多时,就带下来了已经热好的菜,甚至还有个孩子抱了个火锅下楼。正当艾米丽以为要开饭的时候,一个女孩喊道:“别忘记捞鱼生啊!”

“捞鱼生?那是什么?”艾米丽问道。

“这是新加坡华人新年的一项民俗——”女孩把一大盆食物端上了桌子正中间,只见里面花花绿绿陈列着不同的菜色,就艾米丽所认识的,她有看见青柠、胡萝卜丝、西芹丝、脆皮酥和三文鱼,都装在小盒子里面。“每一种菜都代表一个好寓意,我们要把不同颜色的材料加进去,放每一种材料时也要喊出对应的新年祝福。”

此时所有参加聚会的人都已经急不可耐地围在桌边,随着女孩的一声号令,大家停止了聊天,十几双筷子已经准备就绪。

“鸿运当头!”

“青春永驻!”

“一帆风顺!”

“万事如意!”

其他的材料都已经在盘子里堆成了一座小山,最后时最重要的“鱼生”。随着诱人的三文鱼落在小山的顶上,大家一起喊出了“年年有余!”。虽然这不是艾米丽能听懂的语言,但在这群孩子里,她确实感觉到了团聚的开心和对新一年的希望。

“捞起!捞起!”一个男生用有些别扭的广东话喊着,所有人都举起了筷子,把盘中的菜丝捞得高高的,个子矮的孩子甚至站在椅子上来让自己捞的更高一些——听说捞的越高,就越代表着来年的好运。艾米丽似乎也融入了这样欢快的气氛,不顾自己糟糕的筷功,也加入了大家的捞鱼生。

搅拌开的鱼生味道是酸甜的,虽然此前旁边的小女孩有警告过鱼生并不好吃,艾米丽还是觉得这样的味道古怪却意外的清新,至少比自己的家乡菜好吃不止一个层次。接着他们拿出了食堂老板临走前留给他们的卤味,拿生鲜食材下起了火锅,还有一些同学自制的炒菜。火锅冒着泡发出咕嘟咕嘟的声音,一片氤氲中艾米丽隐约能看见每个人的笑脸。奈布吃得津津有味,已经完全进入了无我的境界,艾米丽看他投入的样子只好无奈地笑了笑,然后加入了同学们的话题——原来他们都是来自不同的地区,甚至有几名来自缅甸和马来西亚的同学,在来新加坡留学前甚至都不是彼此认识。只是因为这是新年,所有回不去家的人都聚在了这里。

“你们有多久没回家了?”她问道。

“一年多了。”其中一个女孩垂着头答复,“因为疫情的原因,父母过不来,我也回不去——我已经有两个新年没有回家了。”

“你会害怕吗?”

“不会。”小女孩笑着搂住她旁边的姐妹,“我相信疫情会过去的。更何况,他们还一直陪着我。”

艾米丽解释不了自己的行为,但她听到陪伴时,忍不住看向在这佳节里陪伴自己的奈布。好巧不巧,奈布也停下了吃饭抬眼望向她。两人目光相对的时候,又都害羞一般不约而同地转移了视线。

“咦,话说回来,你们又是什么关系啊?”为首的男生似乎敏锐地察觉到这段小小的戏码,“春节期间一男一女来海外度假,总不能说是毫无关系吧。”

“我们……”艾米丽正要解释说他们是一个节目的同事,趁着节目组给的私人空间来感受一下当地的风土人情;可她还没说话,奈布就已经接下了话茬:“她是我恋人。”

艾米丽羞红了脸——虽然她能大概猜到这是因为保密协定的要求,但是他这么直接的说,实在是出乎自己的意料。周围的孩子们见奈布这么直接了当,也失去了对这段故事追究下去的兴趣,随便问了问他们为什么选择来新加坡就岔开了话题。

吃完饭,他们感谢了收留他们的中学生们。他们的航班晚上就要离开新加坡了,明天休息一天,后天又是要工作和恋爱的一天。在去往机场的出租车上,艾米丽忍不住倦意。等醒来时却发现自己倚在奈布的肩膀上。她像弹簧一样远离了奈布,这才在他眼里看见自己局促的样子。

“别误会哦,我可没有喜欢你。”艾米丽连连摆手,“我知道你这么说也是因为保密协定——反证我们俩也都不是来这谈恋爱的嘛。”

奈布笑了笑,“真的吗?”

艾米丽想要笃定地说一句“是真的”,却发现自己做不到。

“别担心。”奈布如此说,“我也没法对着你说,自己完全不喜欢你。”

如果换成是来新加坡以前的自己,甚至是第二天以前的自己,她一定会嘲笑今天这个不过因为一天的经历就动了一点心的自己。但她也许想通了,她不用那么介意自己曾经相信过什么坚持过什么,那些过去的自己为她塑造的执念似乎没有除了自尊以外的理由。所以她笑着直面那个愿意带她去体验自己生活的人,问他:“要试一试吗?”

“当然,万一呢。”

她望着窗外流转的景色,热带的林木与家乡并不相同,落霞轻轻盖在连成一片顶棚的树上,飞鸟追不上时间的脚步。她想记住的这一刻所有的一切,随着飞驰的汽车模糊着远去——但她不怕。新的一年已经降临,她相信过去一年的悲伤和灾难都会过去,她还会再来到这里,拥有一段同样的美好回忆。她不知道下次来到这里她会是一个人,还是像今年一样有奈布的陪伴,但这不重要。

重要的是,2021会是很好的一年,人们能自由的行走、自由的相爱。这是那落下的香灰给她的回答,艾米丽愿意选择相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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